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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第一百七十五章 故人
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故人

 宋懿行虽然还在那参加文武大会的十人名单里,但对于此,宋懿行却表示非常淡定。文武大会,赛文比武,他宋懿行从来都不是以才名著称的,而且他武科不行,连骑马都不会,更加差不多是满朝皆知的笑柄了。所以,他在文武大会上落败,基本上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。

 而之前,琼姬公主毫无理由地看上宋懿行这个有妇之夫,其他“入围者”对此,自然多多少少都有些忿忿不平。如今宋懿行试图与子和离,再娶琼姬公主当逍遥王,结果子在被离弃之时,被御医查出有孕,从而杀了个“回马”,使得和离未成。不知内情的人,自然是幸灾乐祸,暗地里将此事当成笑料广为传播。更有甚者,当着宋懿行的面指桑骂槐,嘲讽他为了富贵而易,结果苍天有眼,不让他计得逞,真是大快人心。

 这些传言,自然也传到了宋夫人耳朵里,心中不由懊恼非常。想着本来一家人过得多么和美,莫名其妙地进来一个琼姬公主,弄得他们家风风雨雨的,现在还落得里外不是人。早知道当初皇帝授意宋懿行和离之时,他们就该老俩口一起进宫去面圣,为温玉求情,也好落得个美名。想想那“逍遥王”有什么好,传个几代,就不如自家的“盛侯”了。真是人心不足蛇象,这下算是尝到苦果了。

 宋懿行趁机告了个长假,说要陪温玉出京,到京州的清河镇住上一个月,等文武大会临近了再回来。一来眼下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,清河镇半城为水,是出了名的清凉小镇。温玉怀了孕,怕会受不了热,所以去清河镇避避暑也是好事。

 二来,琼姬公主时不时地上门来,委实有些难应付。之前已经拦了几次,接下来要再拦着她,不让她见温玉,怕有些难度。但若是让她见了温玉,万一她与温玉说上什么不好的话,让温玉受了刺,影响到了腹中的孩子,就大大不妙了。

 第三,自然是避避那些冷嘲热讽的传言了。在比武大赛前夕,他带着子出京避暑,也算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了吧。等过个一个月回来,那些风言风语也差不多该消停了。

 用这三个理由,轻轻松松地就过了宋夫人那关,只说多带些人过去。但是侯府在清河镇置的宅子很小,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。所以,最后只是带了宋夫人派过来的那个嬷,和紫菱、银屏两个大丫环过去。

 从京城到清河镇,不过一路程,清晨出发,落之前就可以抵达了。但由于最近是大热天,大中午行车的话,估计能被太阳给烤个半。所以,在太阳最毒的一两个时辰中,宋懿行一行人在半路上的客栈下榻,准备等过了未时再上路。

 温玉洗去一身的汗,躺在客栈的上午睡。宋懿行靠在旁边打扇子,一边说道:“娘子,路上是热了些,等到了清河镇就好了。那里冬暖夏凉,可是个消暑的好地方。”

 温玉正犯困,低低“唔”了声,打了个盹本来,发现宋懿行还在旁边为她打扇,便伸手将扇子抓了过来,说道:“我不热,你也睡会吧,早上起得这么早。”

 宋懿行知道温玉这是关心他,心疼他呢,心里虽然高兴着,嘴上却依然说道:“等娘子睡着了,我再睡。”

 温玉便说道:“你打扇的声音吵到我了。”

 宋懿行这才会意地笑了笑,将扇子放去前的柜子上,然后挨着温玉躺下。温玉连忙说道:“躺旁边点,热呢。”

 “嗯。”宋懿行依言往旁边挪了挪,一边却小声嘀咕道。“夏天真讨厌,还是冬天好。”

 听到他的抱怨声,温玉不由地暗自抿嘴偷笑。去年冬天的时候,他是被赶去榻上睡的。今年他们夫关系改善了,他终于有望成为温玉冬夜里的小火炉,但是这会儿温玉又怀孕了。等到冬天,她的肚子都该很大了,到时候,他还是近不了她的身。

 夏天极易犯困,但每每睡眠都是很浅的,总处于一种迷糊糊、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。隐约听到有人在门外喊了声“侯爷”,温玉便感知到身旁的宋懿行起身出去了。虽然清楚地感知到了这一切,但她懒洋洋的,眼皮也倦倦的、重重的,始终没有睁开的力气。宋懿行大约去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,听到声响,温玉闭着眼睛懒懒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 宋懿行快速地收拾了些东西,便过来前扶温玉起来,说道:“娘子,事情有变,我们得先走了。”

 温玉吃力地睁开眼睛,一边接过宋懿行递过来的衣裳穿上,一边问道:“难不成是琼姬公主追过来了?”

 “差不多。”

 宋懿行支开了两个丫环,带着温玉从客栈的后门溜出去,宋静早已备好马车等在那儿了。马车一路急驰出城,等到了下一个城镇,宋懿行牵着温玉下车,却让宋静继续一路往前。宋懿行解释说琼姬公主竟然也出京避暑,而且选的目的地与他们相同,也是清凉镇。宋懿行方才安抚住了琼姬公主,说等到未时过后再一起上路。然后他一回房,就带着温玉偷偷跑路了。

 这会儿琼姬公主应该已经发现他们不见了,只要稍作打探,就会知道他们是乘着一辆青色帐子的马车从西门出城,往金水镇的方向去了。所以借由着宋静引开他们的注意力,他们二人则换了顶青纱小轿,悠悠然地往南边而去。

 “我们去哪?”温玉问道。

 “嗯…要不,娘子,我们去法华寺吧?”宋懿行提议。“法华寺有一口千年寒井,就算是夏天,井水也凉可彻骨。他们引了井水出来,辟了个寒潭,用来消暑,也是最好不过了。”

 “那就去那儿吧”温玉点点头,山上也清静些,没那么多烦扰。“对了,银两和衣服,都在紫菱那儿呢”

 “银两我已经带上了。至于衣服,我们出门在外,就不宜再穿得那么华丽了。我前面就让宋静帮我们从街上买了几套衣服,来,娘子换上。”

 夏天本就穿得宽松清凉,将外面的纱衣去,换上新购置的布衣差不多就可以了。温玉的裙子就是极普通的蓝底小碎花的料子,只远观、不仔细拿捏,却是看不出来是上等的绫纱所制。所以换上蓝色的布衣后,将头上的钗环尽数取下,便有七分像是庄户人家俏生生的小媳妇了。宋懿行也换了蓝色的布衣,与温玉一道走在上山的路上,活一对上山拜佛、进寺烧香的新婚小夫

 到了法华寺,温玉才认出来,这寺庙赫然就是当初宋懿行将她骗过来,以致于与刘宜光失之臂的那个寺庙。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尼姑,但她显然已经不认得温玉了。宋懿行说他们夫俩成婚不久,想在法华寺住一个月祈福,当即就奉上了丰厚的香油钱。小尼姑带了夫俩去见主持师太,然后就如愿地被安排到了寒潭旁边的厢房。

 回房后,温玉有些懊恼地责问道:“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,你是想提醒我,还是想让我永远记着,我是怎么被你骗上贼船的么?”

 宋懿行连忙解释说道:“当然不是。我知道娘子来这里,会想起不高兴的事情,但是这里确实是避暑的好地方。而且,我还想让娘子见见一位故人。”

 “故人?”温玉犹疑地反问。

 “过一会,娘子就知道了。”宋懿行说着,倒了杯清茶给温玉。

 温玉的一杯茶尚未喝尽,厢房外便传过了轻轻的叩门声。温玉抬起头,便看到门口亭亭站立着一个白衣女子。云鬓轻挽,不饰一点珠花,脸上亦不饰一点脂粉,冷清美丽得,就仿若是这炎炎夏日里的一道寒泉似的。乍一照面,便觉通体清凉,舒无比。

 “梁大小姐?”认出来人之后,温玉惊异地一下子站了起来。这冷清冷得如同月宫仙子一般的女子,竟然是数月之前,逃婚离京的梁玳雯梁大小姐

 “好久不见,两位。”梁玳雯打了声招呼,便大大方方地走进屋。宋懿行起身见礼,引了梁玳雯入座后,方才坐回身,说道:“今年天热,我与娘子想择个地方,清清静静地避暑,便来了这里。来了之后,忽然想到梁大小姐离京后似乎也来了这里,便托小师父传讯,请梁大小姐过来一见。”

 梁玳雯淡淡笑笑:“我也是难得见个故人。”

 寒喧了几句,梁玳雯便像个东道主似的,为夫二人介绍起了法华寺的情况。法华寺是个小寺,又是个庵堂,所以香火并不旺盛。但是这里风景清幽,气候宜人,又成了这一带附近中小户人家小夫婚前婚后拜佛祈福的首选。所以,虽然是小寺庙,收入倒还算是不斐。不过,最近天气太热,鲜少有人出门上山。小户人家又不兴避暑这一套,所以寺里清静得很,温玉他们尽情地在寺里走动,不怕会有人打扰。

 梁玳雯坐了一会,说要去做晚课,便告辞走了。她走后,温玉将一直没好意思问出口的话转而问宋懿行道:“梁大小姐,莫非是要出家?”

 宋懿行说道:“她逃婚出来,本意是想出家。但是这里的主持师太说她尘缘未尽,就没有帮她剃度,现在应该算是在带发修行吧。”

 温玉略作沉,说道:“你带我来这里,莫非是想重提我爹爹与梁大小姐之事…”

 宋懿行不置可否:“所谓娶娶贤,满朝文武大臣家中的千金小姐,还真没有能出梁大小姐之右的。月前,徐将军已经取消了与梁大小姐的婚约,另聘了房。所以,娶梁大小姐的话,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。”

 宋懿行看看温玉的脸色,继续说道:“当然,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,应该如何,还是要看娘子和岳父大人的意思。倘若娘子也觉得梁大小姐不错的话,那等一月之后,我们回京之,通知岳父大人来接我们…如若不然,那就当我们此行并没有遇着梁大小姐吧。”

 温玉点点头。暗想宋懿行这家伙没别的好,就是办起事来细谨妥贴。这一月时间,既为避暑,又为她考量梁大小姐准备了时间。若是她觉得可以了,便让温如韬来接他们,造成他与梁玳雯多年后的意外重逢。若是两人旧情仍在,自然会有所表示。若是双方、抑若是一方已然无意,那也就当成了故人之间的一次偶遇了。

 法华寺的寒潭,确实如宋懿行所说,就算在炎炎夏天,也寒可透骨。在法华寺的这段日子里,温玉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寒潭旁边的树荫下看书,抑或是与宋懿行下棋、作画。没有杂事烦心,眼中身边都只有彼此的身影,过得当真是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。逢着天的日子,宋懿行便带温玉去山下城镇里逛街,温玉还买了几只小和小兔子过来养。每天喂喂兔子,偶尔借寺里的厨房蒸了几回香糕,又仿效了一回寻常人家的夫生活。

 梁玳雯时常会过来坐上一坐,问些京中、尤其是建平侯府的事情,对于自己的逃婚,她还是很担心会对家里带来麻烦。此外,她偶尔也会与温玉一起下棋,抑或谈论自己于诗画之道的所感所想。有时候,她也会与温玉说起佛经上的故事,以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感悟。

 “离京之后,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:人生在世,究竟是为着什么?”梁玳雯与温玉并肩坐在寒潭边的大榕树下,望着倒映在湖水里的蔚蓝天空,脸上平静如水。“荣华富贵,家庭美满,相夫教子,抑或是与自己所爱之人,共度此生?”

 温玉问道:“那如今,梁大小姐可曾想出了答案?”

 梁大小姐轻轻地点点头:“我找到了答案,或许只是我一个人的答案…我觉得,人生在世,其实只为‘自在’二字。”

 “自在?”

 梁大小姐点头:“自在,是一种心境,也是一种生活。荣华富贵虽然好,但是母亲过世了,父亲娶了填房,就算每天锦衣玉食,却也并不自在。”

 “家庭美满,潜心相夫教子,固然也好,但是为此,要勉强嫁给一个自己怎么也无法接受的人,却也并不自在。而选择自己所爱的人,不顾一切轰轰烈烈地在一起,却也是大大的不自在。”

 温玉说道:“人生在世,不如意之事,十之**,哪有真真正正的大自在?”

 梁玳雯却摇头说道:“有的。只要愿意舍弃,就会有自在。并不是吵吵闹闹,就是不自在。也不是短衣少食,就是不幸福。大自在虽然看起来难以寻觅,但只要将目光放宽,大自在,其实无处不在。”

 温玉细品着她话中的意思,并没有接话。梁玳雯微微一笑,说道:“你们夫就不错。”温玉跟着笑笑,她与宋懿行,或许也便是应了那一句,有舍弃便有自在吧好吧,撇开他那些个小毛病,他们平常相处,还是和谐的,而且勉强也算是志趣相投。

 轻松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,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。经过这些天的相处,温玉对梁玳雯生了不少好感。或许是由于她从小就在那样复杂的家庭长大,看世情多了几分敏锐,对人也多了些包容,相处起来,总觉得她颇有气度。而且她学识渊博,品端方,举手投足之间,让温玉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。所以在他们准备回京之时,温玉便让宋懿行通知温如韬来接他们。

 宋懿行在信上说,他们当初是为了躲避琼姬公主,辗转来到此地。如今身上的银两用尽,没办法雇马车回家,温玉身体又有些不适,所以希望温如韬那边找好马车过来接他们。还再三叮嘱不要支会侯府那边,因为寻不着他,琼姬公主势必派人盯着侯府的梢呢

 温如韬得信后,带了张叔及几个仆从,就匆匆出京赶来法华寺。父女见面,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。而与此同时,宋懿行则派人传讯给梁玳雯,说他们夫准备回京去了,请她过来道别一番。梁玳雯过来后,赫然见到了温如韬,阔别多年的两人,不由地双双怔立当场,相顾而无言。

 见如此景状,温玉亦是知道他们二人都还铭记着当年的那一份情,便与宋懿行回了里屋去收拾东西,将客厅留给二人叙旧。

 温玉只道他们曲折多年,终能得成眷属。不想,他们俩故意放慢速度,收拾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出去后,却发觉梁玳雯已经不在了,堂前只留了温如韬一人。

 温如韬将一个锦盒递与温玉,说道:“玉儿,这是梁大小姐送给你的临别之礼。”

 温玉接过来,轻轻地打开,里面却是一尊金塑的弥勒佛。温如韬说道:“弥勒佛,即为未来佛,梁大小姐希望你放下过去之事,放眼将来。”

 温玉心中不由顿了顿,问道:“那梁大小姐呢?她跟我们一起回京么?”

 温如韬摇摇头:“她已经执意出家了,再过两个时辰,她就要在佛前剃度了。”  m.WugUi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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